特戰(zhàn)兵“彎道”跑出“加速度”

■解放軍報記者 李 巖

武警北京總隊某中隊排長龍奔星正進行400米障礙訓練。 蘇澤華攝

這里，是武警北京總隊某中隊的訓練場。每隔幾分鐘，訓練場的上空便會傳來民航客機的轟鳴，這里距離繁忙的機場不過30分鐘的車程。

在空中，飛機遵循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的原則盡可能飛直線，而對于該中隊特戰(zhàn)排排長龍奔星來說，腳踩的大地并不像天空那么暢通無阻，正如他在10多年軍旅生涯中悟出的道理：直線只是理論上的最優(yōu)解，“曲折彎道”才是人生道路的常態(tài)。

在賽車運動中流傳這樣一句話：“彎道快才是真的快?！敝本€競速比拼的只是賽車的極限馬力，而彎道才是車手們真正較量技術的舞臺。

如果把人自身的天賦水平比作賽車的最大馬力，那龍奔星這臺“賽車”并不算優(yōu)秀。可自身天賦并不出眾的龍奔星，卻在這些“曲折彎道”中跑出了屬于自己的“加速度”。

入  彎

從做好一名執(zhí)勤哨兵開始

賽車在入彎前，需要精準把握剎車點，才能獲得更好的入彎速度。抱著滿腔熱血的龍奔星，初入軍營便迎來了他軍旅生涯的第一個急彎。

新兵下連，龍奔星來到武警北京總隊某執(zhí)勤支隊?！爱敃r也沒想太多，就是想繼續(xù)跟著新兵連的班長干?！饼埍夹翘寡裕约寒敃r對于部隊的認知還停留在兒時的影視作品上，對于武警、執(zhí)勤這樣的字眼沒有什么概念，直到下了連隊才“傻了眼”。

這里的日常任務，是負責防區(qū)內重要點位的安全保衛(wèi)工作。“主要就是站崗?！饼埍夹钦f，生活以2小時為刻度，被精準切割成了若干部分，沒有了黑夜和白天的概念，作息也完全被打亂。

回憶起那段歲月，龍奔星用“煎熬”兩字來形容。如同一個初來乍到的賽車手，龍奔星一頭扎入了急彎，方向把控不準的他，隨時可能沖出賽道。

“人在枯燥的時候，就會多想。”龍奔星說，站崗時，他想了很多。從軍前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特戰(zhàn)尖兵，而不是在這里“虛度光陰”。

巨大的心理落差讓龍奔星一度產(chǎn)生了退縮的想法，知曉這一情況的父親送給他一句話：“當兵要當合格兵，不管怎樣咱不能做逃兵?！饼埍夹堑母赣H當年因為身體原因未能如愿參軍，他不希望龍奔星錯過機會、留下遺憾。

或許是家人的支持，或許是激起了心中的好勝心，龍奔星開始意識到，一味空想并不能解決問題，想要突破只有靠實干。

如同入彎前需要控制車速，龍奔星學會了減速，沉下心來專注于本職工作。站崗時他不再亂想，而是開始思考執(zhí)勤工作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。

當時龍奔星所負責的哨位，位于某重點單位，每天進出大量人員，人員成分復雜。最大的挑戰(zhàn)是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時期，如果一個個查看證件會極大影響通行效率，此時哨兵的個人觀察能力成為關鍵因素。

“執(zhí)勤哨兵必備的技能就是記人臉。”龍奔星說，在保證人員流動安全和通行效率的同時，會重點排查那些較為陌生和行為異常的對象?！坝袝r我甚至會想，如果遇到緊急情況，我該如何迅速制服目標?！彼f。

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。一次上班高峰期，入口哨位前排起了長龍。龍奔星注意到人流中出現(xiàn)了一個陌生的面孔，他及時叫停該人員，此人看情況不對，拔腿就要沖進大門。龍奔星心中預演無數(shù)次的場景化為現(xiàn)實，隨即一個箭步上前將其控制。

直到徹底控制局面，這人才亮明了身份。原來，是上級組織的紅藍對抗演練，藍方人員采取“混、騙、闖”的方式突襲哨位。此次演練中，由于龍奔星的出色表現(xiàn)，該中隊成功處置了“特情”，龍奔星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履行職責帶來的成就感。

“我做夢都想當特戰(zhàn)隊員，但后來我才意識到，在這之前我先要當好一名優(yōu)秀的哨兵?！饼埍夹堑臐撔母冻鰩砹嘶貓?，義務兵期間，龍奔星連續(xù)兩年被評為“優(yōu)秀執(zhí)勤哨兵”和“優(yōu)秀義務兵”，并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

2016年，龍奔星因訓練成績突出，被推薦參加特戰(zhàn)隊員選拔，他終于來到了夢寐以求的特戰(zhàn)大門前。

過  彎

特戰(zhàn)隊員的“特”，不僅指的是戰(zhàn)斗能力，更指的是戰(zhàn)斗精神

空曠的訓練場上，矗立著一座鋼鐵構筑的高塔，兩根粗壯的麻繩從頂端垂下，兩名戰(zhàn)士正順著繩子艱難地向上攀爬。

“加把勁，快到頂了！”龍奔星在塔下大聲喊著。而繩上的戰(zhàn)士，已經(jīng)明顯沒了力氣，在半空中掛了許久。

“他們現(xiàn)在還是徒手爬繩，正式考核的時候是要負重的?！饼埍夹墙榻B說，現(xiàn)在正組織訓練的課目是“18米爬繩上”，這對于新特戰(zhàn)隊員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(zhàn)。

18米，約等于6層樓房的高度。“聽起來好像不高，可當你站在繩下，才會發(fā)現(xiàn)塔頂是那么的遙遠?！饼埍夹钦f。

在該課目的考核中，龍奔星的成績遠高于優(yōu)秀成績標準線。這并非是他“天賦異稟”，龍奔星回憶道，剛開始上繩的時候，他比現(xiàn)在繩上的戰(zhàn)士還要狼狽，原因無它，龍奔星天生恐高。

“那時上了繩，感覺身體都不聽使喚了，經(jīng)常掛在半空中，沒力氣往上爬，更沒膽量往下看?！饼埍夹钦f，那時的他剛參加特戰(zhàn)隊員選拔，體能訓練之類的課目咬咬牙還能跟上，而這根繩，一直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。

時任特戰(zhàn)排排長的柳正飛，是龍奔星特戰(zhàn)路上的領路人，更是龍奔星一直努力追趕的目標。針對這一弱勢課目，柳排長經(jīng)常抽出休息時間帶著龍奔星加練。龍奔星還記得訓練時柳排長一直對他說：“別怕，我一直在你身后?！绷砰L的話讓龍奔星鼓起勇氣向這道難關發(fā)起了挑戰(zhàn)。

爬繩，從力學角度分析就是克服自身重力向上做功。而訓練的方法，也無非是從這幾個要素入手：首先是減輕自身重量，其次是加強手臂力量，最后就是邁過心理這一道關。

和龍奔星同年一起參加特戰(zhàn)選拔的周宏杰回憶，那段時間，?？吹烬埍夹琼斨胰赵诩泳毰览K。

麻繩上的毛刺扎進手掌，龍奔星就用鑷子一點點拔出來，而對于足弓處磨出的血泡，他也只是咬咬牙，刺破血泡，導出血水，隨后便繼續(xù)趕往訓練場。即便是不在訓練場的時候，龍奔星也時常拿著握力器加練小臂力量。龍奔星打趣說，那段時間做夢都感覺自己還掛在繩子上。

苦練終究收獲了回報，總隊組織該課目比武，龍奔星榮獲個人第一名的好成績。

站在高臺下，龍奔星看著艱難向上攀登的新隊員，思緒也飄回了自己還是特戰(zhàn)“菜鳥”的那段時光。如果說加入特戰(zhàn)選拔是成功“入彎”的話，那么這段從“菜鳥”成長為一名合格特戰(zhàn)隊員的“彎道”，龍奔星比其他人都要長得多。

高中時龍奔星體育成績出眾，自認為體能素質還不錯的他，進入特戰(zhàn)隊后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這里的訓練強度和標準遠高于他的想象。“當體育訓練加上‘軍事’這個砝碼，改變天翻地覆?！饼埍夹腔貞浀溃铋_始參加選拔集訓的時候正值冬季，每天僅是400米的負重沖刺跑就讓他精疲力盡，訓練結束后，上樓梯都幾乎要爬著上去。

在這個靠成績說話的地方，沒成績也就意味著無法成為正式的特戰(zhàn)隊員。龍奔星在預備隊沉淀了一年多，看著同期進來的戰(zhàn)友們都一一轉正，他的心里只能干著急。

“落后了，就只能付出成倍的努力追回來?！饼埍夹钦f，那時腰上有傷，他就去練上肢力量、練據(jù)槍瞄準。

和龍奔星同年入伍的黃宇兵回憶說，有一次看見龍奔星在練據(jù)槍瞄準，他便湊過去打趣道：“你要是槍管能掛著盛滿水的水桶，堅持據(jù)槍姿勢3分鐘，晚上我請客。”龍奔星很輕松地完成了挑戰(zhàn)，黃宇兵不禁豎起了大拇指，他深知在這背后要付出多少汗水和努力。

龍奔星的努力，特戰(zhàn)隊的隊員們看在眼里，記在心里。曾和龍奔星同住一個宿舍的戰(zhàn)友商策回憶說：“龍奔星的柜子里總是掛著一件沒干的體能服，我一開始以為是洗完沒晾干的衣服，后來才意識到那是他每天加練汗?jié)竦囊路！?/p>

周宏杰感嘆道：“龍奔星能力素質和天賦不是隊里最好的，但他一直是最努力的那一個?！彪S著身體傷病慢慢好轉，龍奔星也漸漸從成績單的末尾加速沖到了前列。

又到一年考核季，一張成績單讓所有人服了氣： 5公里武裝越野20分鐘完成、步手槍快速射擊上靶率95%以上、總隊比武“手持盾牌射擊”課目第二名……

這段“彎道”雖長，但龍奔星堅定地把握住了前進的方向盤，跑出了自己的加速度。

入隊儀式那天艷陽高照。當班長把象征著特戰(zhàn)隊員的臂章貼在自己身上時，龍奔星才認識到：特戰(zhàn)隊員的“特”，不僅指的是特殊的戰(zhàn)斗能力，更指的是身處逆境卻不服輸?shù)囊庵玖蛻?zhàn)斗精神。

出  彎

帶兵，首先自己得“緊踩油門”

盛夏的華北大地，驟來急去的雷陣雨時常讓人猝不及防。在狙擊手比武的規(guī)則里，卻沒有“因惡劣天氣推遲比武”這一條。

“雨下得太大，瞄準鏡里都是霧氣，根本看不清?！钡谝惶斓谋任湔n目結束后，隊員們向龍奔星反映惡劣天氣影響了發(fā)揮。龍奔星看著成績單說：“真到實戰(zhàn)中，敵人也不會挑好天氣才來。”看到隊員們失落的表情，龍奔星安慰道：“好好準備，后面的課目我們再追回來?！?/p>

第二天，雨過天晴，太陽再次升起，地面大量蒸發(fā)的水汽，扭曲了近地的光線，又給瞄準增添了困難。巨大的壓力讓不少隊員的發(fā)揮開始失常，兩天的比武下來，龍奔星所在隊伍的總成績已經(jīng)落到了末尾。

這是龍奔星提干任排長后第一次以“隊長”的身份帶領隊伍參加大型比武，巨大的壓力同樣壓在龍奔星的心頭。如果帶著這樣的成績回到支隊，龍奔星感覺無顏面對戰(zhàn)友們。

但龍奔星深知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隊員們最需要的是支持和鼓勵，要幫大家甩下身上的包袱?！皠e怕，有我在。”這是當年自己第一次參加比武時柳排長對自己說的話，如今，同樣的話從龍奔星口中說出。龍奔星已從當年的“菜鳥”成長為如今的頂梁柱，他肩上擔負的是整個團隊。

第三天的考核課目是小隊行動，也是整個比武中得分占比最高的課目。該課目考驗的不僅是單兵的技術水平，更重要的是隊員間的默契和團隊協(xié)作能力。龍奔星深知大家平日訓練扎實，配合默契，真實實力還沒有完全發(fā)揮出來，這次比武仍有反超的機會。

當晚，龍奔星緊急召開戰(zhàn)前動員會，主動擔責，解除隊員心理包袱，再針對考核內容，細化調整策略。龍奔星清楚地感覺到，隊員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
第三天的比武現(xiàn)場，龍奔星與隊員們沉著應戰(zhàn)，他率領隊員長途奔襲從側翼包抄對手，狙擊手頂住壓力一擊斃“敵”。最終小隊奪得該課目第一，完成總成績的翻盤，斬獲優(yōu)勝單位獎牌。

談起這位排長，戰(zhàn)士們紛紛豎起大拇指。“排長從來沒有什么架子，訓練永遠沖在最前列?！睉?zhàn)士張振興說，龍排長對大家訓練的標準要求很高，但是他對自己的要求更高。以身作則是龍奔星帶兵的第一準則，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，沒資格去要求別人做到。

一次極限訓練，參訓隊員們每天都要進行長距離的武裝越野，開始時每人配發(fā)5瓶飲用水，之后每天都需要用空瓶換新水。可在高強度的訓練下，一瓶水的重量都有可能成為耗盡體能的“最后一根稻草”，不少戰(zhàn)士為了減輕負重選擇“偷懶”，少背幾瓶。在集訓快結束時，黃宇兵偶然發(fā)現(xiàn)龍奔星的背包里竟?jié)M滿地裝了17瓶水。龍奔星解釋說，這是老排長們留下來的傳統(tǒng)，自己有余力就多背幾瓶，保障隊員們的急需。

龍奔星為大家分水時臉上總是帶著笑容，還時不時調侃大家，但周宏杰知道，龍排長的語氣聽上去輕松，從他眼中卻可以看到那難以掩蓋的疲憊。正是這份責任感和使命感，讓龍奔星義不容辭地挑起了這份重擔。

龍奔星知道，自己從戰(zhàn)士到排長，身份雖然變了，但特戰(zhàn)隊員的職責使命沒變，從追趕者到領頭羊，責任重了，前進的動力同樣更足了。

“帶兵，首先自己得‘緊踩油門’。”這兩年，龍奔星就好像出彎的賽車，加足了油門，跑進了成長的快車道?！皹O限訓練勇士”“武警北京總隊優(yōu)秀教練員”“軍事訓練先進個人”等榮譽紛至沓來。去年，龍奔星作為武警北京總隊代表，光榮出席共青團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。

“青春如初春，如朝日，如百卉之萌動，如利刃之新發(fā)于硎?！边@是龍奔星參加分組會議時的感悟發(fā)言。越來越多戰(zhàn)友受到龍奔星奮斗故事的激勵。去年在支隊組織的“礪精兵·創(chuàng)紀錄”比武活動中，龍奔星所在中隊創(chuàng)破紀錄達到了8人次。

“龍排長，又來新的比武任務了！”接到通知，龍奔星起身跑向訓練場。在成長的賽道上，龍奔星奮勇向前，正如他的名字一樣，奔跑，向著星辰大海，加速，再加速。

成長橫切面

堅持下去，時間會證明一切

■龍奔星

“只管努力，時間會給你滿意的答案。兒子加油，爸爸相信你！”翻開書架上《老人與?！愤@本書，扉頁夾著一張發(fā)黃的信紙，依稀記得這是父親在我當兵前夕放在我行囊里的。

一個50多歲的中年男人，有時會和我聊起他兒時的夢想。每次談到軍人，他眼里全是光。大多數(shù)的時候父親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著，當年未能如愿參軍的父親，如今將希望寄托在了兒子身上。

耳濡目染下，我也崇拜英姿颯爽的軍人，向往火熱激情的軍營，憧憬著自己身著戎裝、手持鋼槍的模樣。

初入軍營，我的生活被直線加方塊填滿，枯燥重復，與自己在影視劇中看到的熱血激情完全不同。心理落差很大，一度認為當兵這條路是不是選錯了，和家里聯(lián)系的時候，提到了這些想法。父親說：“兒子，當你覺得面前的路難走時，你試著再多走幾步，看看能不能繼續(xù)走下去，答案可能就在前方……堅持下去，時間會證明一切?！?/p>

翻開包里的書，我尋找父親所說的答案——“一個人可以被毀滅，但不能被打敗?！逼叱吣袃?，有什么做不到的？自那時起，我在心里便埋下一顆苦干真學的種子。

“只要自己有足夠的決心，就能打敗所有敵人?！痹俅畏_這本書，是在我成為特戰(zhàn)隊員第一次上場比武后，面對平平無奇的成績，我已經(jīng)可以從容接受，既然成績不理想，那就加壓負重繼續(xù)練。

日復一日的艱苦訓練終歸有了回報，當好消息傳回家中，父母的眼角濕潤了，不僅是為我自豪，更多的是心疼。在父母眼中，我可能永遠是個孩子，但我知道，我已經(jīng)成長為真正的男子漢。

母親告訴我，父親逢人就夸贊自己的兒子。很慶幸，我能成為父親的驕傲，也希望能一直是他們的驕傲。

擔任排長這幾年，我秉持著“空想都是問題，實干才有答案”的理念，帶出了一個又一個優(yōu)秀的特戰(zhàn)隊員。正如《老人與海》中所說，我知道這個世界會有一條大魚，它就在某個地方等我。我會一直堅定地走，一步一個腳印，走向我向往的未來。